这是《Neurological Disorders in Famous Artists》的第一篇,作者Julien Bogousslavsky(博格斯拉夫斯基,纯音译,还挺像回事儿的),此书编辑。在此书于2005年出版第一部分,正是瑞士佛多斯大学附属医学研究中心(Centre Hospitalier Universitaire Vaudois, CHUV) 神经外科系(Department of Neurology)的系主任。
在查询博格斯拉夫斯基时,意外的发现,他于2006年因挪用530万瑞士币的基金而被捕,折合760万美元1, 2。所说这些钱很大一部分是用于他个人购买稀少的书籍来充实自己的个人图书馆。此事情在当地应该影响应该挺大的,但是英文报道不多。从专业水平上讲,他是非常著名的的神经科学家,专长是中风的康复。
纪尧姆·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1880.8.26—1918.11.9),法国著名的诗人,年轻时根据母亲血统,属于俄罗斯国籍。从某种程度上讲,阿波利奈尔并不是“典型”的艺术家,加之一般人对诗人的了解基本限于中学语文课本所涉及的人物,所以他并不为我们所熟知。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案例被收录进行来,因此此书关于艺术家的定义是非常广义的,包括了画家、音乐家、文学家(诗人)甚至哲学家(如尼采)。
1914年12月,阿波利奈尔以俄罗斯籍参加了法国军队,加入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洪流之中。刚入伍时,他是一名炮兵;随后,为了更加“亲近”前线,他加入步兵团。
1916年3月14号,他加入法国的申请被批准。这件事情让他非常开心,他分别给当时法国诗人Max Jacob和自己的未婚妻Madeleine写长信,在信中表达自己愉悦的心情。3天后,当他正戴着头盔、在战壕中阅读文学杂志《 Le Mercure de France》时,被敌军子弹打中了头部。中弹后,他并没有立即失去意识。后来他朋友André Billy说到:“我觉得子弹没有打中我,但突然就开始流血了。” 这个伤口并未受到重视,在给Madeleine:“昨天一颗子弹打中了我的头部,子弹穿透了头盔。这个头盔上救了我一命。现在,我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伤也不太严重。”
根据阿波利奈尔遗留下来的头盔,博格斯拉夫斯基对他的损伤情况进行了推断。在头盔大约右侧颞叶处有一个三角形的洞 (2*1.2*1.2 cm) ,表明可能是在前方射入向下的子弹壳。头盔内衬皮料上的洞也证实了这一点:这个小一点的洞位于金属头盔洞后方2.2cm。从阿波利奈尔在恢复期间所带的绷带上伤口的位置来看,也是位于头盔破损处后下方约3.3cm处。
根据上述的资料信息,博格斯拉夫斯基结合标准的大脑模型,大致推断出阿波利奈尔大脑被弹片损伤的位置。
阿波利奈尔受伤之后被转移到ChâteauThierry,随后转移到巴黎的Val-de-Grâce,照顾他的医生记录下了他当时的情况。最开始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大脑损伤的症状,但是到了3月未的时候,他出现了头疼、眩晕等症状。
1916年5月初,他到 Italian Hospital进行康复,此时,头晕症状明显加重,并且在街头晕倒,还出现了左手的轻偏瘫现象。5月9日,位于Villa Molière的Dr. Baudet对他的颅骨进行了穿孔( trepanation),只记录了有“颅内脓肿”(intracranial abscess),没有其他的医疗记录。
根据资料回溯,博格斯拉夫斯基认为阿波利奈尔极不太可能有颅内脓肿,因为他在最初的手术后,6周之后才表现出神经外科的症状(轻偏瘫,痉挛),没有任何感染的特征。并且头盔等吸收了子弹的能量,弹片可能只是擦伤了他的大脑皮层。他的症状更像是硬脑膜下血肿(subdural hematoma)。还有一个证据是他在手术时轻偏瘫立即有所改善,当时一个护士记录到:当颅骨一被打开,手开始轻重地动,然后腿也有一些动作。
轻偏瘫后来完全消除了,但阿波利奈尔的人格和行为的变化似乎预示着他的右脑的外侧颞叶留下了永久的损伤。
阿波利奈尔本人认为自己没有任何损伤,但是他性情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首先,他与未婚妻的通信中,多次强调自己“非常情绪化”,非常容易激惹。在与其他人的通信中,他也说自己仍然“非常紧张,过度地易怒。在行为上,他也表现出非常大的转变,他对自己的未婚妻不再有感情。在受伤之前,他每天与Madeleine通信,文字表现出炽热的爱情;但是受伤之后,他开始慢慢地停止了与未婚妻的通信,3个月之后完全停止了通信,没有给任何人以任何明确的解释,这一点令他周围的人非常吃惊。
阿波利奈尔3年之后在意大利感染流感去世,所以关于他的脑损伤的长期后果也不太确切。他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与未婚妻通信过,他死前与一位照顾他的人Jacqueline结婚,但这段感情也没有丝毫的热情,非常平静,与此前他的感情完全不同。
虽然情绪上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但他的认知能力却没有因此受损,他仍然能非常清楚地在信中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东西,非常细致。他也很快开始继续文学写作,包括诗词和评论,甚至将自己的这次创伤写到手稿之中去。总体而言,他的写作水平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但是却变得更加灰暗和怀旧。
阿波利奈尔的症状与右外侧颞叶损伤的患者症状非常一致,不像那些颞叶中部受损的患者导致的记忆损伤。他的情绪与人格的变化,以及他智力和创造性的保存,表明他只是右外侧颞叶的表层受到损伤。
有趣的是,学者们通常认为,阿波利奈尔后来的情绪与人格的变化是由于战争经历所心理上的创伤,而不是由于大脑的器质性损伤,但Bogousslavsky认为这种分析可能是错误的。由于受伤之后的阿波利奈尔最明显的是与先前热恋的未婚妻在感情上的变化,因此Bogousslavsky认为这位“被刺伤的诗人”实际上也是“被刺伤的爱人”。
就我个人而言,右侧外侧颞叶损伤与情绪/人格变化之间的联系是比较牵强的,目前研究中比较明确的只有可能是颞顶联合区(TPJ),此区域受损可能会严重影响社会认知相关的功能。而且先前学者认为的心理上的因素极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注:根据微博上一位师兄的回复,颞外侧皮层损伤极可能是由于切断了杏仁核与额叶之间的联系而导致情绪功能丧失,是他在文献最常见的一种解释,特此注明。
1 The Bogousslavsky Affair : Fraud In Switzerland : http://www.fraud-magazine.com/article.aspx?id=360
2 A NEUROLOGIST STRIKES A NERVE: http://moreintelligentlife.com/content/laura-spinney/a-neurologist-strikes-a-nerve
3 Bogousslavsky, J. (2005). Guillaume Apollinaire, the Lover Assassinated. In J. Bogousslavsky & F. Boller (Eds.), Neurological Disorders in Famous Artists (pp. 1-8). Basel: Karger.